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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舍裏家長房的商隊經常出入蒙古, 與蒙古諸部都非常熟。烏雅氏知道巴林部在迎娶固倫淑慧長公主的時候也曾經煊赫一時,後來老國公病逝,才慢慢衰敗下去。

到如今, 莫說是蒙古的領頭羊,恐怕連羊尾巴都摸不上了。

也難怪固倫淑慧長公主此次進京, 就火急火燎地求娶榮憲公主, 想要再借皇室的東風將暮氣沈沈的巴林部帶起來。

固倫淑慧長公主很聰明, 皇室也確實有東風可乘,奈何海貿這一塊蒙古諸部根本無人問津。

八旗不認海貿,還有個理由,比如不會游泳害怕船翻淹死之類,蒙古幹脆權當看不見, 理由都懶得編。

這種只想借東風,卻又怕這怕那, 總想躺著數錢的, 烏雅氏半只眼睛都看不上。

不過是皇後疼愛三格格,怕三格格嫁過去受委屈,這才想擡舉一下巴林部。

誰都知道巴林部現在是長公主當家, 結果皇後一番擡舉,對方只派了一個未成年過來, 可見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。

狗肉之所以上不得臺面, 是有原因的。

對方足夠敷衍, 烏雅氏卻出於對皇後的敬重,親自帶著參觀,但凡能對外公布的, 全都拿出來了。

原以為對方看過就會走,誰知這位小輔國公竟然動了心思, 想要個人入股。

赫舍裏家長房很忌諱稀釋股份,目前在長房有股份的,只有四個人,即皇後、太子、小六和小七。

三個孩子的股金都是皇後出的。

在長房入股不行,在海貿生意這一塊倒是可以,但也要有關系。

考慮到榮妃一直是皇後的左膀右臂,三格格也很討喜,頗得皇後喜愛,見到自己也是小舅母小舅母叫得親熱,烏雅氏決定給巴林部輔國公這個面子。

讓他以個人名義,在海貿生意中入股。

半個月後,看著巴林部輔國公帶來的股金,烏雅氏挑眉,還真不算少,這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壓上了吧。

見她挑眉,烏爾袞以為帶少了:“不夠的話,我再回去想想辦法。”

烏雅氏擺手:“滿夠了。”

又問:“輔國公這是真心想做海貿的生意?”

烏爾袞點頭:“到時候還望小舅母照拂。”

小舅母都喊上了,可見是跟三格格搭上話了。巴林部這位輔國公腦子聰明,有遠見,能屈能伸,烏雅氏越來越看好他了。

也是,皇後是什麽眼光,看人一看一個準。她想擡舉的人,就沒有孬種。

況且海貿生意太大,一家哪裏吃得過來,當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。

天下一統,海晏河清,眾人卻都比從前更忙了,忙著向更加美好的未來進發。

康熙二十六年的冬至,在一場鵝毛大雪中到來。

“瑞雪兆豐年。”此時太皇太後已然病得起不來床了,她拒絕服藥,卻望著窗外那一片銀白艱難地扯出了微笑。

長公主過來侍疾半年多了,此時見天降大雪不由心焦,迫切想要回部族看看。

郝如月掐指一算,勸她:“雪天路滑,姑母不如等天晴了再走。”

等天晴了,雪化了,太皇太後怕也要離開了。

今年從入秋開始就沒下過一場雨,皇上心急如焚,帶著文武百官步行去天壇祈雨。

無果。

若不是郝如月勸著,差點都要下罪己詔了。

沒錯,古代人認為天不下雨,是帝王無德,才招來天罰。

旱災正是天罰的一種。

說來也怪,歷史上康熙祈雨全部都有下文,基本上祈雨過後,一周之內必然有回報。

反觀乾隆,就沒那麽幸運了。

這回也不知為何,康熙雨神之名失靈了,駐守在天壇的龍王好像沒在家。

皇上心焦,太皇太後也跟著心焦,病情越發惡化。

皇上沒下罪己詔,太皇太後卻讓人將她擡到佛前,許願以十年陽壽換一場大雪,免天下生靈塗炭。

皇上得知落下淚來,郝如月卻知道,太皇太後這筆買賣做得不虧。

不但不虧,還可能勝天半子。

天壇的龍王不靠譜,法華殿的佛祖還是要普度眾生的,終於在冬至這一日飄起了鵝毛大雪。

雪一連下了三天,在第三天傍晚漸漸放晴。

太皇太後也在這天傍晚有了些精神,吩咐人擡她去法華殿還願。

病重之人的十年陽壽意味著什麽,沒人比太皇太後更清楚了。她病得太重,跪不住,只得趴在佛前,笑著對佛祖說:“我一生不信神佛,這一回,謝謝佛祖了!”

太皇太後忽然到法華殿還願,長公主是跟著來的,太後、皇上、郝如月和太子也先後趕到。

“皇祖母,天冷了,回吧。”等太皇太後還願結束,皇上第一個開口勸。

長公主也勸:“皇額娘,這裏頭漏風,您的病才有好轉,仔細染了風寒。”

之後太後、郝如月和太子都勸了幾句。

太皇太後掙紮著給佛祖磕了三個頭,半晌才回頭看身後一眾人,對長公主道:“阿圖,你留下,我有話要說。”

太皇太後獨留長公主說話,眾人也不敢散去,郝如月吩咐將偏殿收拾出來供眾人稍坐。

“皇上,要不要傳太醫?”太後有些擔心。

皇上沒答,郝如月道:“胡太醫和夏院政應該快到了。”

康熙二十六年,十二月二十五,明知道會發生什麽,郝如月還是差人傳了太醫過來。

康熙垂著眼,他雖然才三十幾歲,卻早已經歷過無數生死,與親人一次一次告別。

這些人裏,有他的母親,他的妻子,還有他的孩子。

可他不害怕,半點也不害怕,因為他身後始終站著一個人。

那個人便是他的祖母,歷經三朝的太皇太後。

康熙對太皇太後的感情非常覆雜,有年幼時的相依為命,青年時的又愛又恨,還有中年以後的近鄉情怯。

從太皇太後病重,他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,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。

祖母也要離開他了嗎?

哪怕他早已手握天下,並不需要太皇太後再為他做什麽,可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,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怕。

就是害怕,本能的害怕。

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直有棵大樹在為你遮風擋雨,後來你手上有了傘,甚至在樹下蓋了房子,忽然有一天那棵樹倒下了。

你有傘,有房子,根本不需要大樹遮擋什麽,可當你眼睜睜看著大樹倒下了,心會空一下,然後在那空處湧出無數恐懼。

但這棵樹並不會因為你的恐懼而起死回生,康熙垂著眼,沈聲吩咐:“去叫人吧。”

此言一出,太後沒忍住哭出了聲。

太皇太後的脾氣雖然算不得好,卻也護了她這麽多年。

梁九功領命而去。

郝如月吩咐上茶,親自將茶盞推到康熙手邊:“皇上,喝點熱茶暖暖身子。”

康熙擡眼,幾乎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,手被人輕輕握住,淚珠滾落,才算看清了如月的臉。

觸碰到她溫熱的手掌,康熙才覺出自己此刻手腳冰涼。

他想朝她笑笑,奈何唇角僵住了,根本翹不起來。

梁九功把喊人的差事才分配好,長公主紅著眼圈走進偏殿,說太皇太後要見太後。

太後的眼睛早就哭紅了,也顧不得打水凈面,只用帕子將眼淚擦幹便匆匆起身。

太後之後是皇上,郝如月端起茶盞喝下一口,看樣子太皇太後是不打算見她了。

皇上去了很久才回來,走進偏殿時,神情有些古怪:“皇後,太皇太後讓你過去。”

康熙本以為自己會是最後一個,t沒想到太皇太後最後想見的人居然是如月。

郝如月詫異之餘沒敢耽擱,匆匆朝主殿走去。

太皇太後過來還願的時候,是躺在羅漢榻上被擡進法華殿的。此刻她半倚在榻上,精神明顯不如剛來時好了,說話都有些費力。

蘇麻喇姑紅著眼圈坐在榻邊,想讓太皇太後靠在她身上說話,太皇太後不肯,還朝她擺擺手:“你們都出去,我想當著佛祖的面,單獨跟皇後說說話。”

聽太皇太後特意強調佛祖,郝如月眉心跳了跳,對上蘇麻喇姑的目光,勉強笑道:“姑姑放心,我會照顧好太皇太後的。”

蘇麻喇姑抹了一把眼淚,帶著屋中眾人悄然退下,無聲關上了法華殿的門。

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,太皇太後怕說不完,也沒繞彎子:“皇後,你根本不是赫舍裏家的那個丫頭,對不對?”

真不是她老了愛胡思亂想,怪力亂神,而是皇後這些年的舉動委實令人匪夷所思。

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,太皇太後是臨死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。郝如月雙手合十,朝佛祖拜了拜,這才轉頭對太皇太後說:“我已經是皇後了,是不是還重要嗎?”

太皇太後瞳孔微縮,身子也跟著顫了顫,強撐著坐起來:“你到底是誰?留在皇上身邊有什麽目的?”

郝如月放棄佛祖,轉而走到太皇太後身邊:“我是誰,說出來您也不認得。不過赫舍裏如月確實死了,絕食自戕,死在了那座盛心庵。後來給仁孝皇後送禮,給您送禮的那一個便是我了。”

太皇太後聞言抖得更厲害了,好似一片隨時可能飄落的風中枯葉,郝如月滿意地收回視線。

“我不會替誰原諒,也沒想給誰報仇,不過托生到這具身體裏安身立命罷了。”

她自顧自踱著步,盡量壓低聲音:“這些年我的所作所為,您也看見了。我沒做過一件壞事,也沒主動害過任何人。正相反,被我救過的人倒是有很多。等會兒您魂魄離體,大可抽空去民間看看,京城的每條街上都有我的生祠。百姓家供奉的痘疹娘娘,現在也是我。”

似乎想起什麽事,腳步頓住:“您若想告訴皇上,完全沒必要,皇上早知道我不是。您若告訴別人,放心,沒人信,別人只會當您是老糊塗了。”

原來皇上早知道了,難怪她剛才問起皇後的事,皇上總是閃爍其詞,顧左右而言他。

也對,皇上聖明得很,又怎會連枕邊人換了芯子都不知情。

只要皇上沒有被皇後蒙蔽,她死也能合上眼了。

太皇太後癱坐回去,倚著羅漢榻的扶手低低喘氣,邊喘邊問:“皇後會唱曲兒嗎?唱一個來聽聽。”

她都要死了,還故意拿話氣她。

她不過問一句,對方有一百句等著,一句比一句噎人。

當面說她老糊塗……可氣死她了!

郝如月一滯,心說太皇太後真是她的克星,遺言都說到最後了,居然想聽她唱曲。

原主哪兒哪兒都好,就是天生五音不全,白瞎了郝如月這個聲樂藝術生的心。太子小時候那樣依賴她,她哄太子睡覺,想給他唱搖籃曲催眠,都被無情拒絕了。

若是她當真給太皇太後唱了,會不會把老人家直接送走?

“您還有什麽人要見嗎?”郝如月決定岔開話題,就不用“優美”的歌聲禍害一個將死的老人了。

畢竟佛祖還在上邊瞧著呢。

哪知道太皇太後搖頭:“沒有了,你是最後一個。”

她還真是幸運呢!

郝如月不想唱歌,一點都不想,幹脆喊了蘇麻喇姑進來伺候。

太皇太後這些年一直在觀察郝如月的弱點,找來找去,只發現一樣,唱歌難聽。

還是太子小時候偷偷告訴她的,說皇後唱曲兒可難聽了。

太皇太後當時就好奇,皇後有一把溫柔的嗓子,能難聽到哪裏去。

之後發生了很多事,一直沒找到機會聽,今天再不聽怕是聽不著了。

因為繼後她生了多少閑氣,與皇上都差點生分了,必須找補回來。

有人進來伺候那更好了,又多了聽眾,太皇太後瞇眼:“哀家這把老骨頭,怕是熬不過今日了。臨走前只想聽皇後唱個小曲兒,怎麽,皇後不肯賞臉?”

郝如月:聽眾又多了幾個,還不如剛才唱呢。

蘇麻喇姑剛進來,滿耳朵都是太皇太後說的那句“怕是熬不過今日了”,當場淚崩,卻不敢真哭出聲。

幾個跟著進來的宮女臉上也都是淚痕,與蘇麻喇姑一樣,眼巴巴望著郝如月。

郝如月:還是不想獻醜。

太皇太後深深吸氣:“皇後若是不願,哀家就去求皇上。”

“別!”她的歌聲過分“美妙”,聽見的人還是越少越好,郝如月朝太皇太後眨眨眼,“不知太皇太後想聽什麽樣的小曲兒?”

說得好像她會唱很多似的,還不是在拖延時間,盼著她熬不過去,早點去向長生天報到。

太皇太後的好勝心都被激發出來了,偏要為難一下:“蒙古的小曲兒會嗎?”

郝如月搖頭:“不然太皇太後您教教我?我現學現唱。”

這是怕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啊。她偏不死,就等著看對方出醜:“沒力氣教你了,隨便唱一個吧。”

郝如月:真頑強。

看來今天她不唱,太皇太後死也不能瞑目了。若是殿中只有兩人還好,偏又多出這麽多人,眼睜睜看著她不給太皇太後面子,連最後的遺願都不能滿足。

傳出去就是大大的不孝啊!

算了,都是太皇太後自找的,萬一把人送走,她也有人證。

蒙古小曲兒她真不會唱,但後世的蒙古歌曲她會啊。記得上高中的時候趕上紅五月歌唱比賽,她還濫竽充數跟著全班大合唱來著呢。

一開始是真濫竽,後來聽說比賽的時候尼瑪每人配一只耳麥,她才徹底慌了。

為此家裏還特意從音樂學院請一個民歌專業的教授,單獨給她開小竈,狠狠學了一段時間。

因為她不懈的努力,和比賽時盡量壓低的聲音,班級榮獲集體合唱二等獎。

後來她痛定思痛決定學聲樂,彌補一下自己不全的五音。

那首紅歌她到現在還記得,郝如月腦中回憶起當天比賽時的情景,口中低聲哼唱:“藍藍的天上白雲飄,白雲下面馬兒跑,揮動鞭兒響四方,百鳥齊飛翔。要是有人來問我,這是什麽地方,我就驕傲地告訴他,這是我的家鄉……草原上升起,不落地太陽。”

曲調勉強能聽,歌詞是真的好。太皇太後跟著小曲兒,緩緩閉上了眼睛,仿佛重回草原。

天藍藍,草青青,遠處響起牧羊人悠然的歌聲,尾音拉得很長,很長。

廣闊無垠的草場上,一匹通體全黑、皮毛油亮的駿馬奔馳而來,馬背上坐著身穿白色騎裝的英俊少年。

駿馬跑到不遠處忽然停下,白衣少年跳下馬背,大步朝她這邊走來。

太皇太後看清來人,笑起來,問他:“你是來接我的嗎?”

白衣少年回給她一個溫和的笑,大步走到她面前,單膝跪下:“布木布泰,我來娶你了。”

聽見自己哭出了聲,太皇太後才睜開眼睛,對郝如月說:“麻煩你轉告皇上,太宗身邊人太多了,我不想過去擠。先帝亦有心中所愛,我也懶得看。請皇上讓欽天監另擇一處山陵給我,或者將我就近安葬在月牙河畔吧。”

說完再次合上了眼,低聲說:“接著唱,我愛聽。”

直到郝如月喉嚨冒煙,皇上不放心找過來,才發現太皇太後已然走了。

法華殿響起震天的哭聲,康熙站在羅漢榻前身子晃了幾晃,被郝如月扶住才算站穩。

逝者已矣,活著的人還要繼續。郝如月剛剛唱得口幹舌燥,連口茶水都沒喝上,此時哪裏哭得出半滴眼淚。

她將此處亂局暫時交給了貴妃和惠妃,自己扶著康熙去了偏殿。太皇太後臨死之前還有遺言留下,她得趕緊說給皇上知道。

回到偏殿先喝水,潤過喉嚨才轉述了太皇太後的遺言。起初皇上還很平靜,聽到最後忽然掉了茶盞,發出“哐當”一聲,緊接著屋裏服侍的烏壓壓全跪下了。

郝如月:“……”

“你說太皇太後想葬去哪裏?”

對上康熙不可置信的目光,郝如月仔細回憶了一遍:“不想葬去太宗皇帝的t昭陵,也不想葬去先帝的孝陵,請皇上著欽天監另擇山陵安葬。”

說到這裏,看見康熙一擺手,所有跪著的宮人由梁九功帶著悄然退下。梁九功關門的時候朝她這邊看了一眼,眼角直抽,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。

等人退下,屋中只剩兩人,康熙才問出聲:“太皇太後最後說什麽,想葬在月牙河畔?”

郝如月想起來了:“太皇太後最後是這樣說的。怎麽,月牙河有什麽不妥嗎?”

康熙蹙眉向她確認:“是月牙河沒錯?”

郝如月莫名其妙:“皇上若不信,可以去問蘇麻喇姑,當時她也在場。”

康熙閉了閉眼:“月牙河在九王墳。”

郝如月一時沒想起九王是誰,她只知道後世在國貿那邊有個八王墳:“太皇太後莫非想搶別人的墳?”

不至於吧。

康熙又閉了閉眼,艱難開口:“九王墳是多爾袞的墳。”

多爾袞行九,被先帝挫骨揚灰之後,墳墓沒了,骨灰就撒在月牙河中,京城百姓稱之為九王墳。

郝如月:……太皇太後死了還要折騰她,什麽是一生之敵,這種就是。

明知道太皇太後算計自己,郝如月還是忍不住好奇,這大約就是陽謀的最高境界了吧。

她好奇太皇太後與多爾袞到底是什麽關系,但她不敢問,轉而道:“皇上怎樣打算,給太皇太後另擇山陵,還是……”

後面的話也不敢問了。

反正太皇太後說或者,就是兩者都可以的意思。

歷史上,太皇太後在康熙二十六年病逝,直到雍正三年才入土為安。

結合太皇太後生前遺言,以及相應史料記載,康熙皇帝用了三十幾年時間,都沒給太皇太後選好風水寶地下葬。

如果歷史上,太皇太後對皇上說的遺言,與她對自己說的一樣,那麽康熙皇帝的反應就說得通了。

最終還是雍正帝接下了這個爛攤子。

這一世,大約不會再有九龍奪嫡,太子可以順利接班。郝如月才不想把這個爛攤子留給太子,到時候讓太子左右為難。

所以太皇太後應該是想到了這一點,知道她舍不得太子為難,才會在人生的最後時刻,在她身上,用了這輩子最後一次,也是最精彩的一次陽謀。

“先辦喪儀,等喪儀過了再說。”果然皇上在短暫的痛苦、錯愕和難堪過後垂下眼睫,變得面無表情。

比剛剛得知太皇太後薨逝的時候,不知淡定了多少。

之後的小殮、大殮,以及從頭到尾都在進行的哭靈,皇上都平靜得可怕。

皇上從容不迫,各項安排井然有序,甚至連朝政都沒落下。

郝如月一邊哭靈一邊愁,怎樣才能讓太皇太後安然下葬,可等到哭靈結束都沒想到辦法。

儀式結束之後,各自回宮休息,郝如月被貴妃追上了。貴妃將一只白色小瓶飛快塞給她,壓低聲音說:“太皇太後薨逝,皇後哭靈眼圈都不紅,容易被人詬病。把這個塗在眼下,很快就像哭過一樣了,對眼睛和皮膚都無害。”

回到坤寧宮照鏡子,可不是眼圈都沒紅。太皇太後臨死前擺她一道,郝如月滿腦子都是那個遺願,哪裏心情哭。

再說太皇太後活著的時候,沒少折騰她,她就是想哭也哭不出來呀。

可她畢竟是皇後,太皇太後的孫媳,別人可以幹打雷不下雨,她不行。

這種時候不哭就是不孝。

皇上以仁孝治天下,她作為皇後怎麽能帶頭行那不孝之事。

從前她名聲不好,可以不在乎名聲,現在她名聲好了,也要愛惜自己的羽毛。

下午哭靈的時候,郝如月塗了一些貴妃給的藥膏,果然眼圈紅紅,如喪考妣,眼淚被熏得不要錢似的往下掉。

同樣是高門,赫舍裏家怎麽沒有這樣的好東西,連她的藥膳空間裏也沒有。

哭不出眼淚,就想辦法熏出來,反正眼淚是自己的眼淚。

腦中劃過一道閃電,她好像知道該怎樣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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